大吉影单|《咏鹅》:一首诗的暧昧

《咏鹅》 2018 | 编剧、导演:张律

 

01、非线性的叙事节奏

电影《咏鹅》可分为两个部分:“相约群山”与“首尔邂逅”。虽实际拍摄时,按故事发生的时间顺序,先完成首尔部分,再去了群山,但在后期剪辑时,导演却特意将群山的部分放在了前面,他说这是“记忆的顺序”。

在群山的小酒馆里,沧桑的老板娘讲一口流利的日语,却不愿承认自己的故乡是日本;在民宿里,帅气的中年老板说一口流利的韩文,却说自己是来自日本福冈。。而允英和颂贤这对似是而非的情侣,他们的身份也是个迷,他们从未承认属于某个族群,但他们又在试图寻找和自己类似的人。

就像有一团迷雾笼罩着所有人,在暧昧的雾气里,允英撞见颂贤与民宿老板约会调情,郁闷地坐在院子里,而一直偷窥允英的老板女儿却又走向他……随后,两人去了一座海岛,但这更像是一场梦,谁也无法确定是否真实发生过。就像影片中的允英一样,在被问及“海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”时,张律导演的回答是:“我知道的跟你一样多。”

 

 

的确,电影本就是时间和空间的障眼法。即使是来自创作者本人的答案,也非绝对真实,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看到了什么、感受到了什么。一个小时之后,推出片名,故事却回到了首尔,电影也回到了时间顺序上的某个起点。

我们看见了无所事事的允英正旁观在韩朝鲜族的街头集会,看到了刚刚离婚,同样百无聊赖的颂贤,看到这两位彼此熟识的“多余人”籍此觥筹交错,对酒当歌,在允英“鹅鹅鹅,曲项向天歌……”的吟咏声中,约定共赴群山。当然,这种倒叙在叙事结构上揭开了电影前半部分种种事由,但在感情上,或许这一段恰是允英和颂贤情感最浓烈的状态。

同时,从中间开始,又从中间结束的叙事,给人一种悬置感,而此感与允英的人物形象很契合:游离于韩国主流社会之外,无论是对自己热爱的诗歌,还是对颂贤的感情,总是举棋不定,总在中间悬置的感觉。这也许就是一种不确定带来的犹疑和迷惑。

其实,电影拍摄的就不是事实,而是一种记忆,经过时间的裁剪后,梦与现实会变得含混不清;记忆本身又是天然的剪辑师,删减取舍,都在其中。张律导演说,他所做的便是把梦和现实节奏相似的地方连起来。因此,在银幕上便有了这个氤氲着朦胧、暧昧感的故事。

 

 

02、影像化的诗歌之意

张律导演当过老师,写过小说,后来开始拍电影,没变的一点是:写诗也爱诗。他是真的喜欢诗,现在还在读诗。在电影世界里,不论是创作者还是观众,都很关心一件事:故事。

人们都热衷看故事、聊故事,故事让人好奇,故事让人期待,这是人类骨子里的兴奋点,但张律导演坦言自己“不太会拍故事”,称自己的电影“戏剧性不强”。且把这说法当做玩笑话吧,但凡和张律导演交流过,或者看过他的采访,听他描述事物的神态和节奏,你都会感受到,他是个极其会讲故事的人,擅长将情绪融入节奏,变成与观者的交流手段。

“其实我也喜欢读小说,但小说太强大了,吸附力很强。而诗歌没有这种这种侵略性和覆盖性。所以我说电影跟小说还是要保持距离,跟诗歌怎么亲密都没关系。”张律导演认为,从节奏上说,诗歌离文学性更近。所以他拍电影的状态,更像是在“写一首诗”般的自由且写意。

 

影片中那首骆宾王的《咏鹅》在中国人人皆知,本是一首通俗易懂,富有自然与童趣的古诗,其本身无需过多解读,但由此投射的人物情绪,以及暗含的巧妙隐喻才是关键。比如“咏鹅”和“永儿”形成谐音,永儿是男主乳名,在影片中出现过两次,一次是女主打趣男主的名字和本人一样暧昧,还当场给他取了小名“永儿”,男主却脸色异样,说了句“过世的母亲就是这么叫我的”;第二次则是已有些阿尔茨海默倾向的父亲,常常对着家门口的鹅念叨“永儿、永儿”,一个名字将男主与父母在不同时空场景下,联系了起来。

至于片中经典场景,即男主用中文给游客指路、酒后在餐厅里翩翩起舞用中文吟诵着《咏鹅》,大概都是来自张律导演日常收集的“碎片”——不久前,张律导演回忆起韩国的生活,有件事令他印象深刻:他去一家传统餐厅吃饭,喝米酒,老板娘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妇人,期间下起了雨,只见老板娘拿出一只小盆接着雨水,屋里客人听着滴滴答答,接着老板娘又脱口而出:“屋漏偏逢连夜雨。”既然诗是生活的一部分,那就按生活的一部分去处理,不要让它断掉。

 

 

03、躲不过的暧昧关系

为什么叫《咏鹅》?电影做了这样的解释:允英的父亲参加过朝鲜战争,但现在已经痴呆,他对着一只鹅呼唤着允英的小名:允儿,听起来很像中文的:咏鹅。此时,电影所讲述的核心内容得以呈现,《咏鹅》其实是关于允英的电影。

允英是谁?尽管语言、宗教、符号、信物、习惯等属性能够指涉文化和身份,但当这些属性相互交叉,重叠出现的时候,文化和身份反而逐渐被消融。一切试图的归类都是徒劳。唯一能够确定的是,允英是一位诗人,他总是在寻找朝鲜族爱国诗人尹东柱的足迹,英年早逝的尹东柱如允英一样,无法拥有一个确定的身份。

“不确定”正是当代人共有的焦虑。这份焦虑来自寻求社会身份的认同,来自失乡者的漂泊,更来自由此而产生的一种虚无。在《咏鹅》中,这种焦虑构成了电影中的暧昧情事,而这也是导演对现代男女情感的思考。

影片中,角色之间的关系几乎都是暧昧的,允英和颂贤之间是暧昧的,颂贤和民宿老板之间是暧昧的,老板的女儿和允英之间也是暧昧的。暧昧,让人与人的关系形成了一种亲密的疏离,一种根深蒂固的疏离。

 

 

我们无法确定《咏鹅》中人物的情感走向,但可以肯定,他们彼此需要的并不仅仅是爱,更多的是一种对身份的认同。没有确定的身份,他们注定是失乡者,而失乡者所拥有的,惟有漂泊与孤独。也许,影片里说日语的饭馆老板娘说出了答案:能解酒的还是酒。张律导演将这种暧昧变成一场未果的情事,然后让颂贤从中抽身而出,留下允英一个人走向历史的深处,走进尹东柱的诗句里,在诗句里自渡:

“仰望天空,至死无一丝羞愧,为此,在轻抚树叶的微风中,我感到心痛悲伤,我以心声歌唱星星,爱惜一切行将死亡的生命,还要起程,走我自己的路,今夜风又轻抚着星星。”《咏鹅》到底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?当允英用生涩的汉语吟诵起唐诗《咏鹅》时,只记得他们来到群山,他们拥抱,他们分开,他们迟疑,他们等待……其实,他们就是我们,我们就是他们,都在不确定中焦虑,在焦虑中孤单。

 

– THE END –

特别顾问 | 探花
文字 | 大吉编辑部 
图片 | 《咏鹅》官方剧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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