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2367709977.jpg

大吉影单|《芒种》:一位单亲女子的救赎

p2367709977.jpg

《芒种》2006 编剧、导演:张律

01、白衣女子

崔顺姬,一位身着白色衬衣的朝鲜族女子,具备多重身份:是失去丈夫的妻子,是与儿子昌浩相依为命的母亲,是孤立无助的流动商贩,更是身边男人们眼中的“唾手可得的猎物”。

在崔顺姬的身上,我们可以看到一位外来人员在异国他乡的艰难的生活:每天程式化地游走于谋生、养育儿子、与同是外来人员的邻居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。生活中唯一的乐趣,就是站在路边,观看大妈们欢快地跳着秧歌舞。这份寡淡日子,被导演安排在窗子里或是门框里上演,在镜头漫长的注视下,顺姬的命运和生活轨迹就像被这种框框束缚住一样,逼仄而又没有尽头。

印象中,朝鲜族裔相对沉默,影片中的顺姬更是寡言。这正符合张律导演在讲故事时克制而隐忍的风格:台词不多,人物也始终没什么表情,而一些跌宕起伏的暗流,却隐秘地涌动……

唯一的温情来自于善良的工商局女干部,她同情顺姬的遭遇,帮助其办理了营业执照,还请顺姬教自己跳朝鲜舞——顺姬轻盈起舞,面色间露出少见的喜悦:为今后得以稳定的生活,为有机会感受到来自文化根基的自豪。她们共同浸泡在浴池里,彼此撩水、嬉笑,女性间独有的亲善、放松和温情瞬间溢出了屏幕。

这是崔顺姬,这位白衣女子的高光时刻。

导演张律阐释说,中国传统24节气中的“芒种”,意味着谷物成熟,收割季节来临,暗示主人公崔顺姬的辛劳生活;“芒种”亦是另一轮播种时节,暗含隐晦的希望。

02、灰色老鼠

这是影片中一个很强烈隐喻符号。一开始,顺姬见到被毒死的老鼠会捂脸尖叫,求儿子把它铲出去;而随着剧情的发展,当顺姬再次见到死鼠时,却面无表情地拎起尾巴将其扔掉。是什么让一位柔弱女子变得如此坚毅,甚至冷酷?

这不得不提到顺姬身边出现的三个男人。张律导演将对这三个男性角色的态度处理成“无责的败走”:顺姬的存在虽然微弱,但对他们来说却是秀色可餐的猎物,只是捕猎的手段各异。虽然这几位男性角色道貌岸然各怀鬼胎,但他们都有一个底线:怕麻烦。一旦意识到事情变得麻烦起来,就立刻收手自保,在所不惜。

第一个男人:食堂主任|角色象征:虚构的利益

驾校食堂的主任,一个看起来正经严肃的中年男人,自见过顺姬,绞尽脑汁盘算着,如何利用自己手上有限的资源邂逅顺姬。他一本正经地和顺姬谈合作,带她参观食堂,并向她许诺合作后的收益,最后顺水推舟地提出了自己的“条件”。

顺姬沉默地听着,顺从地由着主任拉起自己的手,搂着自己的腰,往里屋走去。期间,顺姬仍是平静而沉默的,直到里屋传来主任惨叫,顺姬把她给打了。

离开前,顺姬把工作台上,自己刚才拿起来的调料盆放了回去,摆正位置,干净整洁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,拍拍手轻飘飘地走掉了。

这个阶段的顺姬,内心对生活还是充满希望的,她和儿子有遮风避雨的房子,有填饱肚子的食物,最重要是她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劳作,养活自己和儿子,以及内心有强大的依赖和寄托:那个暂时回不去的家乡。她教儿子学习朝鲜语,为的就是提醒自己,他们从何而来,终将去哪。此时此地,不过是路过,再苦再难都会过去。

第二个男人:朝鲜老乡|角色象征:虚伪的情感

尽管表面上十分坚强,顺姬还是渴望被庇护、有所依赖和寄托,至少是情感层面。所以顺姬打了食堂主任之后,下一个镜头,就是她和朝鲜老乡,一个已婚男人在家中拥吻的场面。

在此之前,男人通过顺姬的泡菜车认出俩人是同族之后,以此为理由,对顺姬进行了多轮搭讪和纠缠,但顺姬始终礼貌而疏离。直到顺姬的泡菜车被收走,无助的她站在路边失魂落魄,不知如何是好。这时男人骑车来到她身边,停下,再载上她离开,俩人的关系从此产生微妙的变化:一起喝酒聊天,互诉衷肠。回家后,顺姬隔壁的小姐妹提醒她:这个男人有家室且有偷腥习惯,不是好人。顺姬幽幽地对女孩说:也许我也不是什么好人。

对她来说,和朝鲜老乡建立关系,是她可以触及故乡的可能性之一,周围的男人们嘴脸不一,但因为此人和顺姬说着相同的语言,有某种特殊的关联,所以她才对他敞开心扉。

只可惜这段情感煎熬,只是顺姬单方面的独角戏而已。因为,就在两人关系事发东窗之时,男子在妻子面前为了维护自身,气急败坏地推卸责任,甚至声称与顺姬是买卖关系,一句无情之言,将顺姬送进了派出所。

第三个男人:年轻人小王|角色象征:虚无的权力

在派出所里,顺姬见到了她的老主顾小王,小王每次都买相同的泡菜,他对顺姬很客气,甚至还主动帮她解决了营业执照的困难。顺姬曾以为小王至少是善良而友好的。只可惜,这个男人仍和那两位男性无异。

那天,小王在未婚妻那边受挫后,憋闷之情无处发泄。这口气,他决定要找机会出掉,而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顺姬就是最佳人选。他的特殊身份关联着微弱的权力,但就这么一点权力,也足够他随意处置顺姬,占有她的身体发泄一己私欲。小王来到关着顺姬的地方,支开同事之后,默默地领着顺姬来隔壁的卧室,画面在卧室房门关上后戛然而止。

面对那扇冷漠的房门,我们能感受到的,只有顺姬的心灰意冷,此时的她已无心、更无力反抗。离跌入谷底,顺姬只有一步之遥。

后来的日子,顺姬提着最后一口气,努力地活着。她像往常一样每天卖泡菜,那些男人们更是一如从前——小王领着未婚妻来买泡菜,面无表情仿佛不认识顺姬,任由未婚妻提出让顺姬给他们不久后的婚宴送些泡菜;朝鲜老乡和以前一样骑着车,远远地看顺姬一眼,就又灰溜溜地逃走了;而食堂主任则仿佛有根夹起的尾巴,一看到顺姬骑车路过,就赶紧躲进屋藏起来。这些男人,都可以做到什么都没发生过,都可以让自己完好无损的持续前进着。

严酷生活让顺姬粗糙冷酷,也为她无情报复设下伏笔。

03、红色泡菜

制作、售卖泡菜是崔顺姬赖以谋生的唯一手段。鲜红的泡菜曾经承载着母子俩对未来的期望。然而,一场变故,却让这红彤彤的泡菜变了味。

尽管经历了种种磨难,但对于顺姬这样的底层外来人员来说,又能怎样?最多是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。日子还要过下去啊。于是,顺姬变得更沉默,每天做泡菜、卖泡菜,心里失望却不至于绝望,只是抽烟的次数多了起来,她觉得自己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,若无其事,至少生活能继续就行。只不过,她不再让儿子学朝鲜语了,从昌浩手里拿过字卡,撕掉之后说:咱不学了。也许,这就是顺姬对生活的最大反抗。

然而,尽管顺姬一再隐忍,但一场意外却打破了这脆弱的平衡。儿子昌浩放风筝时,触碰到了高压电线,不幸身亡!生命中唯一的希望夭折了!顺姬偷偷站在墙的拐角处,远远看着儿子的尸体被人掩盖,木然的申请令人感受到莫大的绝望。

就像是多米诺骨牌被命运之手推倒,相信在顺姬木然的外表下,生活里那一场场不公,正在心里波涛汹涌。她的生活垮了!她的天塌了!在这轰然垮塌的废墟里,她唯一拥有的只有那血红的泡菜了,而这对她来说还有意义吗?

小王的婚礼在即,他的未婚妻预订了顺姬的泡菜,顺姬决定将放有老鼠药的泡菜,送到小王婚宴桌上…… 

影片的最后,顺姬照旧默默地行走着,救护车呼啸着逆向而来,频频闪动的灯光暗示着这个小城的平静即将被打破。而顺姬将何去何从?

张律导演给了观众一个开放性结尾——与一直平静的前半部分不同,结局的镜头开始随着顺姬走动起来,跟着她从家走出去,走到居住的城郊的铁路外缘,穿过火车站,到了对面一片绿色的麦田里。影片中母子俩居住的地方是火车站边上,有站台,有铁轨,也有来来去去的火车。母子俩从故乡来到他乡,必定是通过某种道路、铁轨等来到这边,住在一个【既能来又能离开】的地方,这是一个漂泊的状态。那么要离开也是一样的,只不过“离开”时,只有母亲一个人,那她要去到哪里呢,在影片的结尾,张律导演用声音和画面,分别给了我们不同的可能性——

“电影里我一直没有安排拍铁轨那边的风景,但是拍到最后,我觉得她应该到那边去了,那边其实是一片绿色的麦田。不管这个人的命运怎么样,我还是希望她往绿色的地方去……一般而言,人物离我们越远的话,脚步声会越来越小。我的安排是什么呢?到了那个麦田后,她往前走,声音越来越远。然后声音又重新回来, 越来越大。声音效果和常识是反的。她人是走远了,但我觉得她终归还得回到我们心里,所以我就坚持做这个东西。有时候电影的魅力可能就在这儿吧,视听有它视听的力量。你在任何一间正常的影院里看的时候,那个声音都会很强烈的,你的身体会有反应”。

名词解释

芒种:二十四节气之第九个节气,含义是“有芒之谷类作物可种,过此即失效”。《周礼》记曰:“泽草所生,种之芒种”。芒:带刺的谷物,某些禾本科植物籽实外壳上的细刺。

☆ 如果您有合作需求,请于下方留言框,写下您的联系方式及合作需求
☆ 如果您有想要递交的剧本作品,请将剧本以邮件附件方式送给我们

发表回复

您的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。 必填项已用 * 标注

CAPTCHAis initialing...